那晚上淩霄喝了不少酒。寧祈不知道他是真的因為同事相聚開心喝的，還是因為那個半途中殺出來的aphro而喝的。她只感覺到淩霄身上的冷空氣，即使他言笑晏晏也一直持續到聚會結束。大約也因為如此，本來要續攤的ktv被取消，所有同事識相地各回各家。看來淩霄這道疤，根本不僅未成疤，還是一條人盡皆知的傷口。當然，除了寧祈一無所知。

忘不掉的感情會變成一個未知的隱藏對手，寧祈最清楚了。因為她對淩霄的感情正是如此。而這個對手不僅會隨時傷害當事人本身，還更會給那些撲上來的人狠狠地耳光。在聽見aphro名字的瞬間，寧祈就覺得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光，讓她直至聚會結束也茫然不知所措。

聚會結束，寧祈跟著淩霄坐地鐵。淩霄走路的樣子並沒有明顯的搖晃，但是寧祈知道他醉了，那迷離的眼神和結婚那天晚上一模一樣。快走兩步，寧祈主動挽上他的胳膊，換來淩霄詫異的目光。

“你醉了。”寧祈沒有擡頭看他，心裏冷冰冰的，她多麽希望自己也醉了。

“我沒事。“淩霄笑了下，頗為苦澀的樣子。寧祈不說話也不松手，只是沈默地和他往車站方向走。

就這樣一直等到兩人都坐上車，在草綠色的柔軟地鐵椅上，淩霄才再次開口：

“你怎麽不問？”

“問什麽？“寧祈裝作不明就裏的樣子。

“要是梁月，早就刨根問底了。”

突然冒出的梁月的名字，讓寧祈的心裏更不爽了。我在你心裏，也就和梁月一樣分量是吧。

“aphro。”淩霄主動念出這個名字。

“如果你想說，我洗耳恭聽。”

“其實也沒有什麽。”淩霄又笑了，無奈的笑容，“一般女孩大概都會做那樣的選擇吧，當知道你失勢之後。我只是沒想到，我還沒到窮得一貧如洗的地步，她就嫌棄我了。我就不明白，下來的人是我爸，她談戀愛的對象是我，為什麽我爸出事了她要離開我呢？”

寧祈沒回答，半晌她擡起頭來：“她就那麽好，讓你耿耿於懷到現在。”

“因為本來我的未來裏有她啊。”淩霄淡淡一句話，殊不知殺傷力有多強。寧祈一直梗到現在的疼痛終於在胸口中爆發了。沒辦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，她轉過臉看向列車的另一方向。

寧祈不說話，淩霄也沈默，兩人就這樣一直安靜到下了車。路過家門口的自動販賣機，淩霄投幣買了兩罐啤酒。

“還喝啊？”寧祈沒有阻止。

“再喝點好睡覺。”淩霄不帶感情地回答，仿佛借酒入眠這件事十分稀松平常。

“常失眠嗎？”

“以前是。”

“你還在乎她是嗎？”寧祈忽然轉了話鋒，但淩霄的神情依舊沒有動容。

“怎麽可能。當年是我太傻，人總不能傻一輩子。”

是啊怎麽可能。人最傻的就是，相信感情這種事也可以吃一塹長一智。

回到公寓，待寧祈洗漱完畢出來，淩霄已經閉著眼躺在沙發上了。寧祈走過去將兩個空啤酒罐扔進垃圾桶，輕輕搖了搖淩霄，對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，想是已經睡著了，她便起身關了大燈打開臺燈，並幫淩霄搬了個舒服的姿勢。這一切是那麽熟悉，和婚禮那晚幾乎一樣，只是此時寧祈再沒有激動和幸福感。忘掉一個人有多難，她比淩霄更清楚。

坐在淩霄的沙發床邊發呆，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屋子裏來。寧祈終於忍不住伸手撫上淩霄的臉，低聲嘆息：

“要我怎麽辦才好呢……”

若說放棄，她心有不甘。但要她想辦法去替代那個人，那也是不可能的。淩霄沒有將她放心上，她又要如何去替代那個已經存在於淩霄心裏的人呢？

“淩霄……”寧祈輕輕喚他的名字，“你知道嗎？我喜歡你啊……”

躺在床墊上的淩霄並沒有任何反應，寧祈又呆坐了一會兒，最終站起身想要回房間，卻在瞬間被人抓住了手臂，她的心也隨之提到喉嚨口。

“淩……”話還未說完，就又像婚禮那晚被緊抱至淩霄的胸口，寧祈不敢動彈，甚至不敢擡頭看對方的臉。剛剛的告白，難道被聽到了？

“你醒了嗎?”小聲地在淩霄的胸口發聲，頭頂只傳來對方的喃喃。

“別離開……別離開我……”

寧祈心裏一震，想要擡頭，額上就被一陣柔軟侵襲，淩霄把唇貼在她的額頭上繼續著喃喃自語。

“……phro。”發音含糊但在寧祈心裏卻比什麽都清晰的名字。她條件反射地想要掙開這個懷抱，換來的卻是更緊的束縛。那帶著點冰涼的唇更是肆無忌憚地一路向下，經過她的眉心、她的鼻梁，眼看著就要印在她的唇上……

“淩霄！”寧祈不由自主地大喊出聲。她厭惡這種被當作替代品的感覺到極致。

對方不知是不是聽到了，頓了一下。寧祈望過去，淩霄並沒有睜開眼睛，但她已經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，也不管對方會不會被吵醒，她用力推開了他。

結果，淩霄依舊沒有醒。他皺了皺眉頭，翻了個身，接著睡去。但寧祈無法再當作什麽也沒發生。今晚的一切一切，從她得知aphro的存在，到剛剛淩霄抱著自己喊那個人的名字，都在告訴她，想要替代本身就是一場白日夢。她對淩霄的這場感情，從一開始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。

忽然覺得難以忍受，和淩霄共存的空間仿佛狹小到讓她不能呼吸。睡不著，她連夜收拾起行李來，然後在網上查了去往別處的車票，她決定獨自旅行，和淩霄分開一陣子。

翌日，寧祈拖著行李上了列車之後，才傳了簡訊給淩霄，告訴他自己的旅行計劃。忐忑不安地等對方的回覆，電話倒是直接進來了。

“寧祈，你在哪兒？”淩霄的聲音很是焦急。

“我在去奈良的路上。”

“路上？你都上車了？我不是說我會抽空帶你出去逛的嗎？還有奈良很近，你不會拖著行李箱走的吧？”

“我會在奈良住一晚，然後直接去京都，在那裏住兩晚，然後……我還沒想好，可能再去神戶看看吧。”

“你不打算回家了？”對方的口氣甚是詫異。

家這個詞從淩霄嘴裏吐出來好溫暖，但寧祈知道，那並不是自己可以安居的地方。

“難得出來逛一次嘛。我會在咱們回國前一天回去的。”

“……”電話那頭忽然沈默，寧祈還以為電話已經掛了，這才又傳來淩霄的聲音，“寧祈，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
“哪有什麽事。”寧祈掩飾不住心慌，“你想什麽呢？”

“是不是我喝醉酒說了什麽話讓你不高興？還是我……”

“你喝醉酒睡得好像死豬，哪兒還能說什麽話。”寧祈故意笑出聲來，“少喝點，把你搬來搬去真的很累，你那麽重。”

“寧祈……”

“你工作你的，我玩我的，本來不就是這麽打算的嗎？”寧祈的聲音不由地冷下來，“我們這蜜月，只是做給老人家看的。你要是真對我負起責任來，我還不好意思呢。”

“那……你註意安全，有什麽事情隨時聯系我。畢竟你不懂日語，萬事還是小心點。”淩霄妥協般地嘆了口氣。“我如果有空，一定會去找你，你也就在大阪附近的城市玩玩，別跑遠了。”

“嗯。”即便知道淩霄對自己沒有感情，聽到這樣的囑咐寧祈還是覺得暖心。

掛上電話，她看著車窗外變換的風景，心情覆雜。

這或許是她學習逃離淩霄的第一步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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